【爱（五）】

阿虹

柳丝儿刚一下车，右脚脚跟就因为踩在下水道的边棱上，狠狠地给扭了下。

哎哟一声，蹲下身子，捏捏脚腕，站起来，一瘸一拐地进了兰亭憩园小区的售楼处。

听完售楼小姐的介绍，柳丝儿走到角落里，拨通了张弛的电话。

“我适合买多大面积的？要是你说的价格，怕占人家太多便宜心里不安呢。”

“你呀，有多少钱就买多大面积的！这还替别人省，房地产的暴利是吃不了亏的，少赚多赚罢了。”

“哦，那我知道了……心里担心嘛，所以才问你……”

柳丝儿收了电话，盘算着售楼小姐介绍的160的那套，小复式，楼下是起居室附带厨房餐厅，楼上是主卧主卫以及书房，还有个赠送的露台，两个人住非常适宜，总价打五折下来才56万，要是首期的话，呵呵，柳丝儿笑了，急切地让售楼小姐带她去看房，也不觉得脚腕子疼了。

这样的快乐当然要和江小江分享一下了，管他张弛不张弛的。再说，这秘密已经像一个被针扎了个孔的气球，“扑扑”地气儿都快跑完了……江小江如一个放风筝的老手，绑柳丝儿身上的那根线，因为飞的高远，便几乎无形。

柳丝儿从走出售楼处开始，看见一处风景就给江小江发一条信息，走进一道门就说一次感受……心情轻快地呀，像背上背着两只不断扑棱着的翅膀。

江小江的上午十点钟，还在床上。

柳丝儿崴脚的那一刻，他恰巧从卫生间出来，走过唐爱的身边，抻了抻滑落肩头她的一角被子，藏掖在她背后。

事情似乎没变糟糕，但又有些说不明道不白。

手机震动了，柳丝儿的短信，关于房子的，一条接一条，前些天说的时候还不见兴高采烈，大概是因为不确定吧，今天的状态似乎很好。江小江把手机调成静音，他有些担心吵着唐爱。

此时的唐爱翻了个身，头偏着，枕着自己的右臂，小孩子一样地趴着睡。头发散落下来，遮挡住了眉眼，只有消肩，又调皮地露出来……她睡的极静，呼吸如在世界之外。

江小江实在不知道唐爱为什么突然决定来机场，本来那段无望的感情随着各自的婚姻，都已结束……是的，都已结束，像一本翻完了的书，隔在书架的最上层，几年下来，应该落了许多灰尘了……

柳丝儿来短信说：那个露台可以做个露天 浴缸，仰面躺在里面可以和月亮和星星共浴……又说书房自己要独占，因为落地窗外可以看见某山的一角……还说江小江可以考虑在衣帽间里放台电脑工作，因为太大了……

江小江有选择地回复着，毕竟说的是房子的事情，他内心也是高兴的，无论张弛在房子的事情里扮演着什么角色，他应该是出自对柳丝儿的爱护才做的，哪怕里面有着不经意地权利炫耀，有生活基础的刻意渗透，有对江小江人格尊严的压制……

“那我就定那套了啊？不等你回来再看了？”柳丝儿的兴奋是跳跃的，江小江能想象到她的样子，所以纵容她的兴奋。他说：“宝贝你做主吧，你不仅是房子的主人，也是我的主人。”

这略带调皮的话让江小江自己也尴尬，因为他对面的床上还躺着熟睡的唐爱。

柳丝儿倒听话，说了句那我定了，就没再给江小江信息。

唐爱睁开了眼睛，从假寐中醒来。

她看着江小江，独自去洗手间洗漱。

洗漱毕，她拿着梳子站在房间的梳妆台前梳理着头发。从梳妆镜里能看见江小江呆呆地坐着。

“我老了吧？”唐爱一下一下地让梳子从头发间穿过。

“没有。老样子。”

“六年了呢……”

“是。”

“睡的好吗？”

“不好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

“为什么不回家去？昨晚？”

“因为没时间陪你。”

“为什么来见我？”

“因为我不幸福……可以吗？”

“邮件里你怎么从没提到过？”

“因为我知道，你很幸福。”

“可是见我，又，能怎样？”

“不能怎样，只是想知道你的爱是什么样子。”

“什么样子？”

“你都没碰我一下……又仿佛不是因为我老了……呵，因为她，对吗？”

“不是，因为，因为我，想认真地叫你……姐姐。”

“哦……帮我扎一下头发，好么？你以前扎的很好，稍微地偏右，很别致。”

江小江垂下眼帘，低下头，复又抬头，深呼吸了一口气，走到唐爱身后，一手拿着她递过来的梳子，一手从她脖颈下面，整齐地抓起她的头发……一下一下地梳着，两人都默不作声。

有些发丝不听话，从指缝间一再地滑落，像极了那，悠长的过往岁月。